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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性》第二章导读(其一)

慧新社池塘 慧新读书 2021-01-19

慧新按语

如何更好地走进波伏瓦和《第二性》的世界?也许我们这一期的导读会让你找到一条更清晰的道路。

作者简介


浮舟

慧新社成员

笔枯文为海,樽空且作舟。


《第二性》第二章导读(其一)

一:对精神分析的总体态度:

1、  精神分析的贡献:

(1)身体作为一种心理体验(是主体借以生活的身体),而不仅仅是自然客体(自我基本是从身体的感觉中派生的,基本是身体表面的一种心理投射《自我与本我》)。

(2)揭示出心理感受在特定环境中的普遍性

2、缺陷:

(1)基本概念的含混性(如男根),象征和实指区分不明

(2)单一驱力决定论(包括泛性论)

(3)非历史主义倾向


二:对代表人物的关于女性的主要观点的评价

西格蒙德·弗洛伊德(1856.5.6—1939.9.23),奥地利精神病医师、心理学家、精神分析学派创始人

1、  弗洛伊德对于女人命运的描述只是男性命运的修改(然而显得极为曲折)

(1)       力比多的“男性”特征(这里虽然弗洛伊德在《性学三论》注释说“男性”指的是主动性,而不是指性别,但将男性和主动等同,女性和被动等同,本身就是男权的刻板印象)

(2)       女性快感区的“递交”(由阴蒂到阴道,自体到他体,主动到被动)

这个过程在青春期完成,如果女性没能完成这个转变,就会变成同性恋或性冷淡。(现代生理学推翻了弗洛伊德的假设,发现阴蒂区和阴道区本质上并不是两个快感区。)

(3)       阉割情结(阴茎羡嫉)和恋父情结的交错(母亲的天然依恋——没有阳具的失落,从而认同母亲,欲望对象转移到父亲;如果认同父亲,不认同母亲,就变成性冷淡),以及由此导致的超我较弱。

对此,波伏瓦认为这一出女性戏剧基本缺乏根据(无论是心理上还是生理上)。而恋父的本质(女性欲望)是对主权者(父亲)的依恋。因而这种力比多本身是客体的,而非相反,是在此过程中成为客体。对父亲取得权威的社会历史根源,弗洛伊德承认无法解释,但将之归于不可逆转的历史进步。


阿尔弗雷德·阿德勒(Alfred Adler,1870年-1937年),生于奥地利维也纳,心理学家及医学博士,个体心理学派创始人。

2、  阿德勒:对弗洛伊德的泛性论纠偏

(1)权力意志、自卑情结的冲突使得个人有逃避现实的倾向,并引发社会心态失调。

(2) 女性的自卑并非是单纯的性因素促成的,而是综合的屈辱处境导致

(3) 相应的反应:男性化、向男性开战或者寄望于儿子(找阳具对等物)

对此,波伏瓦认为本质上还是将心理过程归因于某种不证自明的冲动—动机,而心理过程是由各种冲动—动机相互作用决定的。而在女性“戏剧”中,这种冲突格外复杂。


这种被精神分析学家们构想出来的女性成长戏剧可概括为“男性化”和“女性化”的冲突。有不同的可能结果(要么认同父亲变成同性恋或性冷淡,要么变成性客体),但都是女性悲剧。

总之,波伏瓦认为,种种精神分析学说都是将统一性的心理过程分割,并有决定论色彩,似乎人的心理就是各种本能纠葛的舞台。而在这种缺乏根据及社会历史成因的戏剧中,女性的成长总是一段悲剧。


三:存在主义式的心理分析:

1、生存者的根本驱力:生存追求(包含很广,比如劳动、战争、娱乐等。性只是一方面)

2、存在的整体,选择的统一(同意处境的相对普遍性,但本质上,自由是不可替换的唯一性的)。要用本体论的观点去认识总体存在。

3、强调象征的知觉性特征,认为象征本质上并不是神秘的潜意识的特性,而是人们对相似现实处境的共同知觉。并重新阐释了心理分析中一些重要的象征。

(1)男根象征(女孩对等物是洋娃娃):主体的异化(外化),将自我投射到一个外物(他我)中,作为衡量自身价值的标准。这种异化过程在主体成长过程中是普遍而且必要的(在拉康的镜像学说那体现的最为彻底,但却有着悲剧色彩)。从根本上讲,任何身体特权背后体现的都是整个处境的特权。

(2)阉割情结:超越性与被超越性(父亲的打压)阻碍的冲突。

4、精神分析只有在历史环境中才能确立其真理性。心理过程不是完全内在化的,生命是和世界相联系的,并在和世界的互动中确立自我。最致命的问题在于,精神分析无法解释女性成为他者的历史根源,而其描绘的内心戏剧的背景已经是父权制社会了。

5、关于性,认为性欲并非既定事实。应当从女性自身体验出发进行有效阐述,而不是编出几套戏剧。并且人们对于“性对象”,的关系可以是多种多样的,不应假定性是最基本的维度。

6、女性具有超越性的可能,而不是“认同父亲”或“认同母亲”的死胡同里打转。女性真正的“戏剧”是在所给予的客体角色和坚持自由中犹豫不决。归根到底,动力不能代替选择,“正常”不能成为道德的替代物。


四:我之浅见

波伏瓦对于精神分析对于女性命运描述的指责是很到位的,不需赘言。值得探讨的是精神分析和存在主义的分歧。

我认为存在主义心理学和精神分析的分歧可以看作人本主义和科学主义的分歧。

存在主义尽管声称“存在先于本质”,其存在仍然是本体概念。其注重的是人的自由选择、自我超越、价值追求。尽管存在的境况被描述的偏于冷峻,但基调是昂扬的。这些思想资源很快被美国心理学吸收,形成了所谓“人本主义心理学”,关注人的自我发展,态度更加积极。

精神分析是产生于病理学基础上的,这就使得其基调显得阴郁。其关注点是心理病症的成因。虽然今天对于所谓“正常状态”的指责已经很多了,但到底有多少“正常人”真正体会的到患者的心理体验呢?不光是后人指责弗洛伊德的学说有损于人类尊严,他本人也承认,并引以为豪,认为无意识学说是继日心说、进化论之后的第三大发现。

对于波伏瓦的几点批评,可以略加回应。

1、概念含混。

这个问题大约是所有新兴学科共有的通病。并且精神分析的研究对象本身就有着含混性。(比如梦的机制就充满着象征、隐喻)另外,概念可归结为语言问题,后现代心理分析(以拉康为代笔)对此有更深刻的阐述。

2、  单一驱力决定论。

这个指责是中肯的。力比多概念很大程度上借鉴了自然科学的能量概念。但问题恰恰在于,力比多根本没法量化,之后提出的各种驱力也都显得虚无缥缈。但同样的,所谓“超越性”似乎也可以理解为一种心理驱力,只不过更加抽象和普遍。谈论超越性的强弱正和谈论力比多的多少一样,是很含混的。任何极端的一元论必然陷入谬误。实际上弗洛伊德虽然强调性欲、本我,但完整的人格结构是分层次的,心理病症并非单纯本我导致,而是心理结构失调。至于人的需求是多样的,这没法否认。但维持个体生存和族群生存的需求的确是优先的。古人也讲“饮食男女”、“食色性也”。性欲相比于食欲,要丰富的多,文化的渗透也更深,可研究的空间也更大。总之,精神分析意在强调长期被人忽视的心理机制,确实有矫枉过正之处,但这也是创说立论的常见问题。

3、  非历史主义。

精神分析当然承认心理机制有着历史的沉积过程(比如荣格对于集体无意识的研究)。其强调的是心理机制(情结)一经形成就有某种稳固性,而在不同民族的历史中,某些情结有着普遍性。而解释导致这一情结出现的历史根源(比如父权制形成)似乎不是心理分析学家的职责,而是人类学家的课题。实际上,波伏瓦不满的是精神分析没有给自由选择留下太多余地。在此可以反问一句,人的每一次选择都是那么明明白白,不是受了过往经历的诸多影响?谁也没法否定人的自由,但这种自由是否就是绝对的?这就不仅是心理学的问题了。

因而我认为,存在主义和精神分析互相不能驳倒对方,分歧的落脚点是如何理解人,而这就又回到了起点。



PS:补充材料:

[1]《性学三论》节选:

我们必须弄明白,“男性”和“女性”这两个词看似不言自明,在科学界却是最混淆不清的一组概念之一,至少有三种可能的解释。我们既可以将他们理解成“主动”与“被动”,也可以从生物学和社会学的角度来看待两者之间的差异。其中第一种解释是最根本的,也是对于精神分析而言最具价值的。也就是说,如果我们在文中说原欲是男性的,那就是在说它是主动的,哪怕是应用在被动的目标上也是如此。第二种生物学上的解释,或许是最容易理解的。男女之间的差异,体现在产生精子还是卵子以及由此产生的生殖功能身上。通常来说,生理上的男性也往往较为主动。他们肌肉发达,具有攻击性,身上原欲膨胀,但这也不是绝对的——在有一些动物种类中,上述特征就体现在女性身上。第三种,也就是社会学层面上的解释,来自对现实生活中男男女女的观察。按照这种观点,一个人无论是在生理上还是心理上都不可能是彻头彻尾的男性或是女性,而更像是兼具两性特征、集主动性和被动性于一身的混合体。无论心理特征是否与生理特征相关,这一观点都会成立。

……

俄狄浦斯情结诚然是精神病的核心症结,也是其本质内容。幼儿性欲在这一情结中达到高潮,这也对成年时期的性生活产生了决定性的影响。每一个人自出生开始,都面临着克服俄狄浦斯情结的难题;如果无法越过这道关口,就难免会患上精神病。随着精神分析研究的深入,俄狄浦斯情结的重要性也日益显现。精神分析学说支持者和反对者的区别,就在于是否承认这一点。在另一篇文章(《出生之殇》,1924年)中,奥托·朗克指出,对母亲的依赖可以追溯到胚胎时期,这也奠定了俄狄浦斯情结的生物学基础。他认为,对出生的恐惧所造成的心理创伤,才是乱伦禁忌的最初来源。

……

然而,在人生的每个阶段,都会有一些掉队的人;有些人就终身不能摆脱父母的淫威,他们的真情也几乎无法从父母身上转移开来。这种情况多见于女孩身上,她们一直停留在儿童对父母的喜爱之中,与父母无话不谈。有趣的是,恰恰正是这些人,在今后的婚姻生活中往往无法尽到一个妻子的本分。她们性情的冷漠和性爱上表现出的冷淡,都无法给自己的丈夫带去应有的满足。由此可见,对父母的喜爱表面上与性无关,实际上却与性爱师出同门,可以说,前者恰恰是原欲的发展停留在儿童阶段的结果。


[2]《走近心理学》节选:

存在主义心理学:

 存在主义心理学源起于20世纪早期的哲学。第一次世界大战后,由于士兵和民众对战争的恐惧,欧洲的哲学家开始对生命是否具有客观的确定性目标和意义提出质疑。像萨特(1948)等思想家主张生命除了个体赋予其行为之外并没有目标。萨特认为个体有能力为其如何生活而做出选择,这些选择进一步创造了意义。

 萨特及其相似哲学家的工作即为熟知的“存在主义”,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的一段时期内,该主义影响着一大批心理学家尤其是治疗家。随着他们之间思想和洞察力的分享,在与存在主义学者的哲学理念有着相同普遍假设的基础之上(May,1961),存在主义心理学逐渐发展起来。如果回忆本章的介绍,萨特的观点有一种似曾相识感,因为人本主义心理学家也相信个体有能力做出选择,并相信行为具有主观性。在此意义上,存在主义学者和人本主义观点有明显的重合[事实上,罗洛·梅(Rollo May)的早期著作《存在主义心理学》(Existentialpsychology,1961)中已经包含了罗杰斯和马斯洛的贡献]!其中主要的差异在于存在主义学者着重于强调事物的意义。人类知觉能力的意义在于我们能够同时反映我们自身及周围的世界。基于此点,引伸出了两种认识:首先,我们及其所爱的人将会死去是无法避免的;其次,这种痛苦的承受也是生活中无法回避的一部分。那么此后,什么会使得生命值得存活呢?

  这个问题是存在主义心理学家所关注的中心。不足为奇的是他们并没有找到简单的答案。相反,他们看到了个体在解决意义问题时面对失败结果而产生的更多问题。存在主义治疗家欧文·亚隆(Irvin Yalom)说过,焦虑是设法应对痛苦和死亡残酷现实的结果,而并不是对期望或童年期创伤压抑的结果(Yalom,1980)。另一位存在主义理论家欧内斯特·贝克尔(Ernest Becker)认为,知道死亡的真相是如此的痛苦以至于文化中培养出了一种象征性否认死亡现实的信仰和价值观(Becker,1973)。一些存在主义理论家看到了贝克尔的观点是以心理学中其他方法所忽略的痛苦和死亡问题得到认可的。例如,许多老人随着死亡的接近会关注这个时刻的到来似乎并不奇怪。然而,与此相反,发展领域的研究者倾向于关注认知能力是如何随年龄而改变的问题(Vandenberg,1993)。

  如同萨特一样,存在主义心理学家相信对于痛苦和死亡的问题并不存在一个普适性的答案,同时对生命也不具有普适性的意义。相反,它取决于每个个体发现其自身的意义。这看似远离了罗杰斯或马斯洛乐观主义的非常残酷的生命概念。然而,最终存在主义观点分享了更多的而非基础性的人本主义假设。正如我们将会从弗兰克身上看到的一样,存在主义心理学强调寻找意义是健康发展的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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